集体患癌？同病区 5 名护士确诊颅内肿瘤，医院最新回应

本文作者：xiuxiu_chen

5 名产科护士，集体确诊肿瘤？

最近，一则消息引爆媒体——5 名同医院护士集体确诊了颅内肿瘤？

据当地媒体，从去年 12 月开始，有消息称同一家医院有多名护士得了颅内肿瘤。今年的 4 月 1 日，医院访谈了 11 名相关护士，最终确认其中有 5 人患有 3 种类型的良性颅内肿瘤，脑膜瘤最多，另外 6 人则是无明确原因的头痛 [1]。

而事件发生的医院——麻省总医院百瀚医疗系统（Mass General Brigham）旗下的 Newton-Wellesley Hospital （后称 NWH）——在当地算得上「名气不小」。

根据公开资料，在 2024 年《U.S. News & World Report》发布的 2024～2025 年度最佳医院排名中，该医院在波士顿都会区排名第六，在马萨诸塞州排名第七。在 2024 年 11 月《新闻周刊》发布的「美国最佳癌症医院」和「美国最佳神经病医院」名单中，NWH 也被列入其中 [2]。

NWH 2021 年财报中显示，医院约有 3,700 名员工，其中包括超过 1,000 名医务人员，全职医生有 352 名，床位 273 张 [2]。

图源：NWH 官网截图

按理来说，这样一家规模不小、人数也不算少的医院里，出现几例职工患肿瘤的情况，很有可能只是概率问题。

然而，这起事件中，患病护士们都在 NWH 的同一个楼层工作——西翼 5 楼。这个楼层的病区则主要由两个部门组成——产科（Maternity/Labor, & Delivery）及产前检测（Antenatal Testing Unit）[2]。

这下子，事件就变得不寻常了起来。

实际上，NWH 在去年收到多名护士患颅内肿瘤的情况被报告后就已经启动调查，按照美国 CDC 标准对环境进行检测，但结果却并不清晰。

根据医院发布公告，截至 2025 年 4 月 2 日，仍未发现任何可能与颅内肿瘤相关的环境风险因素 [1]。

丁香园根据医院官方文件整理

对于医院的结论，马萨诸塞州护士协会表示并不认同。

护士协会认为，NWH 只访谈了 11 个相关人员，样本量不足，同时 NWH 目前检查的「可疑环境因素」变量也不够全面，很可能只是在预设结论。

护士协会已通过问卷、邮件及电话收集病例的方式独立发起调查，目前收集超过 300 份医护人员的健康反馈，仍在分析数据中。

与此同时，恐惧的疑云笼罩着仍在 NWH 工作的医护人员。

NWH 的护士们在接受采访时表示，大家非常担心五楼产科病房护士中癌症病例会不会继续增加。

一位已经确诊颅内肿瘤的护士在匿名接受当地媒体的采访时认为，过去几年时间里有 10 名护士诊断出不同程度的颅内肿瘤，3 名护士已经接受了手术，这绝对不是巧合，但是医院官方在其中并没有给工作人员提供足够的支持 [3]。

4 月 2 日，有持续关注该事件的博主称，该医院同楼层患颅内肿瘤护士总数已达到 17 人。

图源：博主社交媒体截图

真凶到底是谁？

医院和协会乱成一锅粥，仍在工作的护士和医生忧心忡忡。

造成这起事件的原因到底是什么？在开始讨论这个话题之前，我们首先需要分析一个事实——

同一病区，5 名护士先后确诊颅内肿瘤，到底算不算异常。

根据目前披露的信息，5 名患病护士都确诊为良性颅内肿瘤，其中 3 个人确诊为脑膜瘤。

首先，良性颅内肿瘤通常属于原发性颅内肿瘤，也就是脑组织或附属结构的细胞异常生长，导致的肿瘤。原发性颅内肿瘤可能发生在脑组织中，也可能发生在脑的其他结构，如颅神经、垂体、松果体和覆盖脑表面的脑膜 [4]。

在这其中，脑膜瘤属于最常见的类型。

脑膜瘤的发病风险因素和很多方面相关，从遗传来看，神经纤维瘤病 2 型可能导致脑膜瘤发生；如果在儿童时期为了治疗癌症，对头部进行了放射治疗，可能导致脑膜瘤在初次治疗数年后发展。年龄增长、女性、激素药物的使用，都是其危险因素 [6]。

在美国中枢神经系统肿瘤登记中心（CBTRUS），对于 2017～2021 年美国诊断的原发性脑和其他中枢神经系统肿瘤统计报告中显示，美国所有 CNS 肿瘤的年均年龄调整发病率为每 10 万居民 25.34 例。其中，恶性肿瘤为 6.89 例，良性肿瘤为 18.46 例，非恶性脑膜瘤为 10.07 例 [7]。

而单计算 NWH 的数据，院内 1000 名医疗工作人员，5 名患良性颅内肿瘤，发病率约为每 10 万人中 500 例，显著高于全人群发病率。而其中 3 人是脑膜瘤，发病率约为每 10 万人中 300 例，是全人群发病率的 29.79 倍！

图片与事件无关

图片来源：图虫创意

对于这类癌症异常聚集发生的现象，有一个专有名词进行描述，叫做「癌症集群」（Cancer Cluster），翻译为「癌症集群」或者「癌症聚集」。

根据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（NIH）的定义，癌症集群指在特定时间段内，某一地理区域的人群中出现的癌症病例数显著超出预期水平。当多人（如亲友、邻居或同事）被诊断为相同或相关癌症时，常引发此类怀疑 [8]。

我们已经基本确定这是一起发生在医院环境里的「癌症集群」事件，那么，下一个要探讨的重点就是，原因究竟是什么？

首先，我们先把范围扩大到所有肿瘤。WHO 总结：癌症的发病是遗传因素与三种外部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。

护士们当然不可能都是亲属，那么就要考虑这 3 类外部因素[9]：

一、物理致癌物，例如紫外线和电离辐射；

二、化学致癌物，例如石棉、烟草烟雾成分、酒精、黄曲霉毒素（一种食品污染物）和砷（一种饮水污染物）；

三、生物致癌物，例如由某些病毒、细菌或寄生虫引起的感染。

产科日常的工作涉及辅助孕产妇检查及生产过程，主要涵盖产前监测、分娩辅助、产后护理等，能够接触到这 3 种外部因素的机会属实不算多。

从物理致癌物来看，在产妇外伤等紧急情况下使用床旁 X 线机的电离辐射暴露，被医院声明使用距离安全、辐射暴露剂量总量远低于安全阈值。

从化学致癌物来看，缩宫素、抗生素、利多卡因等常规产科药物，目前都没有存在致癌风险的证据。不过，一些化学消毒剂、化疗药物，如戊二醛、顺铂，可能存在潜在的致癌风险。

根据目前的医院报告，在该病区的空气检测中确实检查出了数值较高的挥发性有机化合物，但医院解释称，这是由于病房中消毒剂、清洁剂的使用，在安全数值范围内，并无致癌风险。

针对直接接触化疗药物的可能性，医院则是查证了化疗药物配制药房位于四楼且具有独立通风系统，没有药物外泄风险。

从生物致癌物来看，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例如 HPV 病毒的感染可能导致癌症，但至少在目前，没有任何证据或案例证明，细菌、病毒或寄生虫与颅内肿瘤的发生有关。

护士工作环境一览

图源：NWH 视频账号截图

实际上，在绝大多数已知的致癌物中，与颅内肿瘤相关的十分少见。

在默沙东诊疗手册里列出的常见致癌物之中，只有「辐射」与「电离辐射」这 2 类，与「大多数类型的肿瘤」相关 [10]。

同时，中南大学 2018 年的一项研究也表明，已确定的颅内肿瘤风险因素是家族史和电离辐射暴露；而肿瘤与其他因素（如过敏史、过敏性疾病、水痘和水痘带状疱疹病毒感染）之间存在负相关性 [11]。

丁香园根据论文翻译整理

但这又带来了另外 2 个问题。

第一，如果是长期暴露于辐射和电离辐射之下，其所导致的癌症或肿瘤，大概率不会仅发生在头部，除非是长期仅有头部暴露于辐射之下……

第二，NWH 目前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，不仅床旁 X 线的辐射剂量是在安全范围内，环境中也并没有检测到异常电离辐射。

转了一圈，似乎又回到原点。

有同样关注此事件的美国神经外科医生评价表示：「这样的颅内肿瘤集群是极不寻常的，但最重要的是，想要确定这些肿瘤的病因，也难如登天。」

而另外一些类似的案件，或许可以提供新的启发。

2012 年发布于《Critical Reviews in Toxicology》的一项研究，针对 576 起癌症集群的 20 年研究显示：仅 72 例确认发病率异常增高，其中 3 例存在潜在暴露关联，仅 1 例明确了具体病因 [12]。

论文指出，尽管已耗费很多资源开展了大量的癌症集群研究，但是能真正成功揭示疾病病因的案例却极少 [12]。

美国 NIH 也曾指出，癌症本身具有较高普遍性，尽管部分癌症集群经深入调查证实与环境致癌物有关，但此类案例极其罕见 [8]。

无论如何，这起不同寻常的医院环境「癌症集群」事件仍在调查中。究竟是一场数字的「游戏」，还是存在未被发现的真凶。只有令人信服的缜密调查，才能最终让真相大白。

致谢：本文经 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 徐桂兴、山东大学齐鲁医院 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 郭兴 专业审核

策划：xiuxiu_chen｜监制：z_popeye

参考资料：

[1]https://people.com/brain-tumors-5-nurses-maternity-floor-same-hospital-boston-11709388

[2]https://www.nwh.org/

[3]https://www.cbsnews.com/boston/news/newton-wellesley-hospital-nurses-brain-cancer-cases/

[4]https://www.mayoclinic.org/zh-hans/diseases-conditions/brain-tumor/symptoms-causes/syc-20350084

[5]http://www.cjco.cn/cn/supplement/b30333a7-6828-46b4-9164-b81a8ffbb3c7

[6]https://braintumourresearch.org/pages/types-of-brain-tumours-meningioma#:~:text=According%20to%20the%20American%20Brain,is%20around%2050%2D60%25.

[7]https://academic.oup.com/neuro-oncology/article/26/Supplement_6/vi1/7797290?utm_source=chatgpt.com&login=false#484006785[8]https://www.cancer.gov/about-cancer/causes-prevention/risk/substances/cancer-clusters-fact-sheet?utm_source=chatgpt.com

[8]https://www.cancer.gov/about-cancer/causes-prevention/risk/substances/cancer-clusters-fact-sheet?utm_source=chatgpt.com

[9]https://www.who.int/zh/news-room/fact-sheets/detail/cancer

[10]https://www.msdmanuals.cn/professional/multimedia/table/common-chemical-carcinogens

[11]Li X, Cao H, Liu Y. Genetic epidemiology and risk factors for brain tumors. Zhong Nan Da Xue Xue Bao Yi Xue Ban. 2018 Apr 28;43(4):345-353. doi: 10.11817/j.issn.1672-7347.2018.04.003. PMID: 29774869.

[12]Goodman M, Naiman JS, Goodman D, LaKind JS. Cancer clusters in the USA: what do the last twenty years of state and federal investigations tell us? Crit Rev Toxicol. 2012 Jul;42(6):474-90. doi: 10.3109/10408444.2012.675315. Epub 2012 Apr 21. PMID: 22519802; PMCID: PMC3408895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