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娟专栏
马骑得多了,我很快克服了最初的恐惧感,渐渐也学会了随着马背的起伏调整自己的姿势,并有节奏感地耸动身体以缓和冲势。骑马也能成为轻松享受的事。每当我独自小跑在山间小道上,马蹄声总是静悄悄地响在坚硬的路面上。有时,突然迎面过来三两骑。大家打过招呼,错马而过,还能听到他们在后面惊疑不定地议论:“汉族!是个汉族!”我便头也不回,洋洋自得。
高高地骑在马背上是极特别的感受。尤其在大风之中,我和我的红色马在高处面向整面空谷停了下来,缓辔而行。红色马边走边低头默默吃草。在大风轰鸣的世界中,我仍然能清晰地听到它肚子里水流哗啦啦的声音。在我的身下稳稳当当托住我的这个庞然大物之中,一定流淌着河流,遍布着森林,满是连绵的高山和一望无际的大地。马是多么有力量的事物啊!能迅速地奔跑,能稳妥地承载,让人依赖。马背上的民族,正是被马这样强大的事物延伸了身体,延伸了力量,才拥有了阔大的豪情与欢乐吧?
骑马人都有自己专用的马,当然也大都有自己专用的马鞭。我本来有的,斯马胡力给我做的。但那天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给弄丢了……不管和谁认识后,我总是会要求借他们马鞭一观。大多数的马鞭很简朴,无非一根光滑的红色枣木短柄系了一截皮鞭。但“简朴”不是“随意”。那根木柄光洁而顺直———沙枣树虽然木质坚实,但长得歪七八拱,疙里疙瘩,要找遍多少棵沙枣树才能觅得这根尺把长的直木棍啊!上面还细致地缠着牛皮绳,裹了细铜丝。而皮鞭则用了大约四股细细的牛皮带呈人字形纹路编结而成,柔韧结实。女人用的马鞭则更讲究,更美观。有的木柄全裹了铜,镶满了银饰,多为飞鸟、花瓶、羊角的图案。
一个家庭里,最贵重的马鞭平时都是作为装饰品挂在墙上显眼处的,和最值钱的头巾、镶银绊的宽皮带、豪华沉重的皮帽、年长女性的白盖头或珍贵的动物皮毛挂在一起。
马鞍也总是被极力雕琢着,描金绘银,争奇斗宝。但那是有钱人家的马鞍。更常见的都是普通的红漆木鞍,搭一条叠起来的薄毯而已。
只有骑马的时候才上鞍、戴笼套。平时马都空身轻行,优哉游哉。
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鞍。平日里共用一匹马,但鞍却绝不混用。卡西帕刚从外面回来,斯马胡力就急着要去赶羊。而要赶的只有两三只,跑得又不远,一会工夫就追回来了。但就这么一会工夫,他也要卸掉卡西的鞍换上自己的,不辞辛苦。鞍非常沉重,加上马嚼子,马笼套,马肚带等一整副装备,在我看来,换个马鞍麻烦得要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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