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本医生：这次疫情，让我想起九年前的日本大地震

疾病、战争、地质灾害…… 重大历史事件形塑着人类的集体记忆。而这些创伤性记忆对日本的岛国居民来说，尤为刻骨铭心。

2 月 27 日，急救医生河崎（カワサキ　カズオ）第一次看到新冠肺炎疑似患者时，眩晕中辨识到一种熟悉感。

人们应该还没有忘记 2011 年发生在日本的那次大地震。地震诱发海啸，最大爬高 40.1 米的黑色巨浪吞噬岸边的一切建筑，沿海地区遭到毁灭性的破坏。

当时河崎医生作为志愿者，来到日本东北部受灾严重的宫城县避难所，为当地居民提供诊疗服务。

避难所里，人们惶惶不可终日，濒临崩溃边缘。但是考虑到别人的感受，他们咬牙忍耐。

「结果就是，很多人都生病了。」为了预防震灾关联死，安慰受惊的避难者，河崎医生倾注了全部的力量提供信息，告诉大家： 在何种症状下，不要继续忍耐，而应立即申报。

河崎医生在宫城县避难所

核酸检测不足，信息公开受阻

河崎医生对地震场景的既视感，9 年后依旧新鲜。

2020 年，当灾难的脚步再次临近日本时，他敏锐地捕捉到那种似曾相识的不安。

主管健康、医疗、雇用、劳动等政策领域的日本厚生劳动省统计，截至 2 月 28 日，日本现存 196 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。

日本新冠疫情统计表

电车和巴士上，人们对视，互相担心对方是不是感染者。

河崎医生所在的福冈市某医院，同样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情绪。院方并未公开疫情信息。由于缺乏核酸检测的条件，河崎和同事只能为疑似患者进行胸部 CT 和其他检查。

「从 2 月 27 日起，疑似患者开始来院就诊，两天内有 4 名疑似患者接受了检查。因为没有推荐保健所检查，所以还没有阳性病例」，河崎医生告诉丁香园。

他提到的保健所，是日本公共卫生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。保健所除了提供健康检查和育婴服务，还承担传染病防治的功能。此次疫情中，保健所是首要咨询处，辅助日本医疗体系顺利运转。

厚生劳动省在新冠肺炎就诊参考指南中称：若有感冒症状、发热 （37.5℃ 以上） 并持续 4 天以上，或伴随强烈的倦怠感和呼吸困难的患者，可拨打「归国者・接触者咨询中心」热线咨询。如有疑似感染情况，须介绍至专门的医疗机构就诊。截至 2 月 20 日，咨询中心收到了日本全国范围内的 1.39 万次咨询。

然而，不满足条件的患者，则无法进行相应的核酸检测。

虽然此前厚生劳动省表示，国立感染症研究所、地方卫生研究所等机构最多 1 天可进行约 3800 例核酸检测。 但实际上截至 28 日，日本仅有累计 2209 人完成核酸检测，远低于韩国的 28247 人 （2 月 26 日数据） 。

新冠病毒日本确诊病例地图

据未来预想图报道， 日本厚生劳动省统计，共有 351 家配备传染病病床的二类传染病指定医疗机构，可提供 1758 张病床。 这个数字与韩国不相上下——截至 2 月 24 日，韩国 793 间病房可提供负压病床共计 1077 张。

河崎医生和同事们穿上防护服，佩戴口罩和护目镜进行诊疗。同时确认患者的活动路线，对各部位进行消毒，与医院职员共享信息。但是以目前储备情况来看，应对即将增加的确诊病例，防护物资可能只是杯水车薪。

「由于害怕对医院造成困扰，确诊患者所在医院信息并未公开，为的是保证其他患者正常就诊」，日本国际医疗中心的崔琦说。

河崎医生认为：「这次新冠肺炎疫情和当年的大地震有相似的一面。如果信息不够，患者和医疗人员都会很不安。所以改善信息的质量和数量，非常重要。」

三种药物投入治疗，试剂盒仍待开发

专攻癌症治疗的小角卓也医生（コスミ　タクヤ）同样承受着疫情带来的冲击。

他目前在福冈市的天神（繁华街的中心）进行自由诊疗，同时担任塞伦福冈医疗诊所的院长。这家诊所接纳了大量境外就诊（中国、韩国）的患者。

肺炎疫情发生以来，日本政府多次向中国及韩国发出旅游警示。

小角卓也明显感觉到，诊所的外籍患者数量急剧减少。 「很多患者不能来日本，不能继续治疗。日本当地的外籍患者，目前也是无法治疗的状态。」

小角卓也医生

据小角卓也介绍，目前日本主要投入三种药物治疗新冠肺炎，与中国情况类似。

第一种，抗病毒药物瑞德西韦（Remdesivir）。目前已经在中国（中日友好医院主导）和美国（NIAID 主导）开始临床试验。日本的临床试验也将在 3 月开始申请批准。

第二种，抗病毒药物克力芝（Kaletra），2 月 21 日为止，日本国立国际医疗研究中心已经对 7 名患者进行了治疗。

第三种是由富士胶卷富山化学的抗流行性感冒病毒药法匹拉韦（AVIGAN）。它主要通过阻断病毒核酸复制的方法来抑制病毒增殖，有希望用于治疗新冠肺炎。但是，因为动物实验中确认会致畸，所以不建议孕妇使用。

除以上三种药物之外，日本 I'rom 集团子公司的 ID 厂商与复旦大学附属公共卫生临床中心达成了疫苗共同开发协议。理化学研究所目前也在开发比 PCR 核酸检测特异性更高、耗时更短的 SmartAmp 检测技术。

小角卓也认为，大众媒体不应该煽动民众，造成恐慌。其他国家过度检查，新冠肺炎患者人权被忽视、被歧视的社会现象层出不穷，这是非常有问题的。

「武汉封城的政策非常好，这么大胆的政策在日本是无法实施的。但是，禁止外出的禁令发布后，人们感到恐慌，纷纷涌入医院，导致医院机能麻痹，感染者剧增，形成恶性循环」，这些都是值得反思的问题。

口罩乌龙、卷纸断货，日本会好起来吗？

二十天前，住在名古屋市的华人王静曾经给国内的家人和医院邮寄一些口罩。没想到口罩刚到，国内疫情基本稳定，日本却成为急需口罩的地方。

王静并不相信政府公布的感染人数，她决定从这周起，向孩子的幼儿园请假，每周去两次超市变成网购，除了丈夫每天去上班之外，家里人基本不去公共场所。

无独有偶，住在东京的华人戴靳也决定不让孩子上课。她每天都关注日本雅虎新闻，甚至拨打厚生劳动省的咨询电话，询问关于新冠肺炎的对策。

但她收到的回复是：自我观察，自我隔离。

厚生劳动省工作人员曾向戴靳承诺，口罩和防疫用酒精两三天后就会大量供应。但是一星期过去了，口罩依然断货。戴靳每天早上都会去不同的店铺门口排队等候，至今一包都没有买到。

除了口罩，卷纸也成为民众疯抢的商品。日前日本 SNS 上流传一则谣言：「受新冠疫情影响，中国原材料供货不足，日本快没有卫生纸可用了」。

东京药妆店，卷纸货架空空如也

虽然已有辟谣，但住在东京的留学生楚楚直到昨天下午才买到两袋卷纸，忍不住发朋友圈庆祝。

据楚楚描述，东京街头戴口罩的人比较多，日本人本身有戴口罩防花粉过敏的习惯。很多公司变成在家办公，电车和地铁空旷了很多。

「之前在上野动物园看熊猫要排队 2 小时，现在只需 5 分钟」，楚楚说。

东京街头

2 月 27 日，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宣布，因防疫需求，全国所有中小学将从 3 月 2 日起停课，直至春假结束。

京都大学传媒史准博士比护遥觉得这个消息太过突然，没有考虑父母的负担，缺乏科学上的证据。

「政府的防疫措施和经济上的考虑应该保持平衡。现在政府做的事情缺乏规划，信息公开不足，远远得不到国内外的信任。我担心的是，为了经济困境选择自杀的人比因肺炎死亡的人更多。」

2 月 28 日，北海道知事铃木直道宣布进入紧急状态，呼吁民众避免外出。

在东京街头，早樱已经缀满枝头，烂漫盛放。距离 7 月 24 日即将举行的夏季奥运会已经不足 5 个月。日本会好起来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