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怕老去的探戈
前些日子在中山堂看探戈，大伙都说歌舞团中那一对年老的跳得最有味。在一片崇尚青春美学的时代，还好有探戈这样的艺术存在，让人们记得带有老味的事物也能勾人心魂。
探戈和芭蕾真是相对立的风华。尚青春的芭蕾，舞者一过四十就难掩疲态，跳起“天鹅湖”中垂死的天鹅就少了一点稚嫩脆弱的怜楚，而舞台上那些白羽毛裳，让不管几岁的人，都假扮成永远的少男少女。
芭蕾是不肯向时光认输的。有一年在北京，跟着一些白发老人看丹麦皇家芭蕾舞团跳吉赛儿，踮着脚尖不断旋转这种对抗地心引力的姿态，唤起了在座人衰颓肉体中的内心力量。
芭蕾提醒着上了年纪的人记起逝去的美丽年华，彼时身体是轻盈的、舞步是离心的，而心思也是飞翔的，眼神、下巴都要微微向上，注视的是未来，心里坚持着永恒的超越。
探戈不同，探戈承认俗世，知道肉体的衰老、青春的失落、爱情的脆弱，但又怎么样呢？这就是人生。何必硬要超越这一切，不如好好拥抱眼前还剩余的时光。
于是，探戈不像芭蕾老是要凌空而飞，探戈要重重地下坠，男女舞者跳着探戈时，脚步总用力地踩着地面，提醒人们：就是现在、就在这里、就只有我们彼此……
探戈是纠缠的、曲折的，因为知道爱情的短暂，更要好好勾系对方的脚；因为晓得时光的匆匆，在生命的晚年将彼此拥得更紧。
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探戈舞馆中，一对对老年男女拥抱着彼此，呼吸着晚年的气息。这等迷恋人世、沉溺现在的风华，难怪王家卫要让张国荣和梁朝伟在这里上演春光乍泄，他们是彼此的探戈舞伴，再怎么紧紧勾住对方，都是短暂的，因为他们只是表演。
探戈挺适合老年人跳，因为经历过世事变迁，步入生命晚年的人，才跳得出探戈的不舍、留恋和聚散无常。
我认识一对跑码头的探戈舞者，男人六十多，女人五十多，脸上、身上都有岁月沧桑的记号。就像肉桂棒要淤伤才闻得出味道，这一对被年华淤伤的舞者，跳出的探戈之舞，才有真正的味道。
我们生命之舞不也这样吗？年少气盛时，我们以为自己可以像芭蕾舞者般飞跃，追求遥不可及的梦！然后，当我们倦了、累了，我们跌回红尘，但我们依然可以和世界、爱人、旧日之梦一起探戈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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