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的思想为两种力量所左右——理智与情感。他们是对方最好的朋友，也是最大的敌人。他们相互对立，却又形影相随，使他们的宿主一生逃不出掌控，一生在这围城中挣扎、彷徨。凯瑟琳与艾玛就是这样两个被理智与情感的“争夺战”所纠缠的宿主。

《呼啸山庄》创作于英国的维多利亚时代，十八世纪中后期；而《包法利夫人》成书于十九世纪中期的法国。同样是工业文明尚未兴起的时代，同样是与世隔绝的外省、一成不变的生活，这些因素使两部作品有着颇为相似的时代与社会背景——即不折不扣的男权社会。也正是这样的背景左右着凯瑟琳与艾玛的理智，抑制着她们蠢蠢欲动的情感，使她们在社会规范与自我意识间徘徊、矛盾，酿成了二人的悲剧。

儿时的凯瑟琳是大自然的女儿。她与希思克利夫无法无天地在荒原里嬉戏玩耍，未被文明驯化，没有理智，只有情感。她一味遵循自己的情感行事。社会规范所要求女性的“温婉、柔顺、乖巧”，她一项都不具备。然而，当那晚她透过画眉田庄的窗户瞥间漂亮华贵的客厅时，她第一次进入了文明而世俗的社会，开始了解社会规范，并用理智要求自己遵循。她变成了一个“头戴插着羽毛的海狸皮帽子，棕色的卷发从帽檐下披散下来，身穿一件长长的毛料骑装”①的千金小姐，彻底脱离了希思克利夫的荒原上的世界。所以，当选择婚姻时，尽管她深爱着希思克利夫，但来自文明社会的理智告诉她“现在我要是嫁给希思克利夫，那就会贬低我自己”②。同时，理智唆使她选择了埃德加，因为他“年轻漂亮，无忧无虑，又有钱，又爱她”③。她背弃了自身的情感和自我意识，而理智地选择了社会规范，选择了作一个受尊重的贵妇人，一个男权社会中温婉可人的“家庭的天使”。

同样，在艾玛生活的年代，女人的身份都是以男人而定位的，她是父亲的女儿，丈夫的妻子，女儿的母亲，所以当卢欧老爹的理智判定查理“品行端正，省吃俭用，很有学问，不用说，不会太计较陪嫁”④，她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查理的妻子，没什么选择的余地。这段婚姻的基础同凯瑟琳的那段一样，也是理智，是卢欧老爹的理智，而非艾玛自身的情感。虽然她渴望情感、自由、传奇的爱情，倾心于上流社会的生活，但这些都是浑浑噩噩、安于现状、平庸乏味的查理给不了的。但由于社会对已婚女性的要求，她仍然压抑自己的情感追求，试图做一个贤妻良母，对理智妥协。

然而，选择理智并不能够使她们摆脱情感的烦扰、追随、纠缠。理智的选择无法为凯瑟琳与艾玛带来幸福。她们已萌芽的女性自我意识不甘在世俗的要求与岁月的蹉跎中逝去，于是情感压倒理智，她们不顾一切地追寻自己的幸福。

当希思克利夫失而复得般地回到凯瑟琳身边，她彻底抛弃了世俗的拘禁，不再避讳。她强迫埃德加接受希思克利夫，又坚持在家中接待他，丝毫不掩饰对希思克利夫的喜爱，不管她的丈夫有多吃醋。她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得到了释放。在她临死之前，希思克利夫登门入室。隐藏多年的心里话终于倾吐而出：“那时候你为什么蔑视我呢？你为什么要违背你自己的心呢，凯茜？”⑤是的，凯瑟琳以自己的感情与心为牺牲，换取了世俗的认同，却失去了爱情，并在理智与情感的矛盾中香消玉殒。

另一方面，艾玛在查理治疗翘脚失败后彻底放弃了对查理的期待，转而做回本我。她不安于现状，不甘平庸，本能地为自己追求更好的生活。然而男权社会将女性禁锢在家庭中，不允许她们外出工作，艾玛只好将这份对美好生活的期望寄托于她的两个情夫身上。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爱、去生活，做回了真正的自己，而不是男权社会所要求的——一个顺从、温柔的天使。但情夫们“有爱无情”的“爱情”辜负了艾玛的期待，使她成为男权社会的又一个牺牲品。

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，凯瑟琳、艾玛这样的女人只被允许也只能顺从理智的安排，她们因被社会规章限制了自由而无法任意依自身的情感行事，得不到想要的生活。就像艾玛说的：“男人少说也是自由的；他可以尝遍热情，周游天下，克服困难，享受天涯海角的欢乐。可是一个女人，就不断受到阻挠。”⑥

凯瑟琳与艾玛的悲剧在于——她们身处于男性社会，但心中的女性意识却已觉醒。她们一生都陷在两者的冲突、内外的矛盾、理智与情感的争斗中，无法自拔。这样的两难境地不是偶然，而是以不同形式普遍存在于每个人、每个时代中的。因此，《呼啸山庄》与《包法利夫人》便能够通过凯瑟琳与艾玛的矛盾和挣扎引起读者对女性出路，乃至人性出路的探寻。

①《呼啸山庄》，53页，第7-8行

②《呼啸山庄》，81页，第19行

③《呼啸山庄》，79页，第16行

④《包法利夫人》，20页，第2-3行

⑤《呼啸山庄》，162页，第22行

⑥《包法利夫人》，74页，第18-19行

附参考书目：

1.《包法利夫人》，福楼拜著，李健吾译，人民文学出版社

2.《呼啸山庄》，爱米丽·勃朗特著，张玲、张扬译，人民文学出版社

3.《小说艺术论》，马振方著，北京大学出版社

4.《文学概论》，曹延华主编，高等教育出版社

免责声明：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，与凤凰网无关。其原创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，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、文字的真实性、完整性、及时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，请读者仅作参考，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。